邱华栋:绳 技 | 重金属
作者简介
邱华栋,小说家,文学博士;1969 年生于新疆昌吉市,祖籍河南西峡县;16 岁开始发表作品,18 岁出版第一部小说集;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《夜晚的诺言》《白昼的躁动》《正午的供词》《花儿与黎明》《教授的黄昏》《单筒望远镜》《骑飞鱼的人》《贾奈达之城》《时间的囚徒》《长生》等;曾获庄重文文学奖、《上海文学》小说奖、《山花》小说奖、北京老舍长篇小说奖提名奖、“李庄杯”《十月》文学奖短篇小说奖、《作家》杂志“金短篇”小说奖等;现居北京。
文/邱华栋
一
情况变得紧急了。
燕王的大军一路南下,经过两年多的苦战,占领扬州之后,朝廷里就乱了套。建文帝十分焦躁,满朝文武也很焦虑,却拿不出什么好主意。
方孝孺给建文帝出了一个主意,那就是和燕王划江而治,算是割地求和。一句话,长江以北全给你啦,燕王朱棣啊,这还不行吗?
建文帝同意了,派庆成公主前去扬州,和燕王朱棣见面,带去了求和并划江而治的意愿。
庆成公主是朱棣的堂姐,从血缘上和关系上,两人都比较亲近,想来他们姐弟俩是能说上话的。实际上也是这样,燕王朱棣和堂姐庆成公主一见面,场面就十分感人,堂姐弟一下子抱头痛哭,久久不愿分开。稍后,等情绪平复一点之后,燕王说了自己起兵南下,纯粹是被逼迫的,是不得已。那侄子,那建文帝太狠了,向叔叔下手,削藩削藩,不是真削藩,是要他的命啊。
庆成公主也说明了来意,那就是,建文帝想要求和,给出的条件是划江而治。朱棣老奸巨猾,没有正面回答,心里想,现在来谈条件,已经晚了,我都逼到你家门口了,我这两年多的仗白打了?嘴上却说,当年父皇给他在燕北的封地都没有保住,要被削去,现在又冒出来这划江而治的说法,又从何说起?
朱棣告诉姐姐庆成公主说:公主姐姐啊, 您就回去告诉我那个侄子建文皇帝,这一次,我燕王南下的目的,没有别的,就是清君侧,只想保住大明的江山不被围绕在建文帝周围的那些奸臣所败坏。我没别的企图心。另外呢,我还想给父皇上上坟、添添土、烧烧香,顺带朝觐天子建文帝,求他免去一些亲王的罪责,然后,我就回北平了。
朱棣这么说,庆成公主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,又寒暄了几句,也没有心情吃饭,告辞回去。
朱棣送她到门外,又意味深长地说,咱姐弟俩,过几天就在南京见面了。他的话不言自明。
庆成公主回到南京城里,赶紧给建文帝报告了此次前往燕王军营见面的情况,并潸然泪下。
建文帝一听,知道划江而治不被燕王接受,那下一步他肯定要渡江而来。一旦渡过长江,这南京城能不能守得住,就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了。
他又找来了方孝孺,询问他布防情况。
方孝孺这个大儒信誓旦旦地说:“不打紧。我听探马回来说,燕王的部队几年征战,队伍疲乏劳顿,军中疫病多发,士气低落。再说了,叔叔和皇帝侄子打仗,朱棣天理不存。现在是六月酷暑,长江又是天险,怎可能让他燕王轻易过了长江?”
“长江是天险,可也得好好守住才行。”燕王忧心忡忡。
“陛下,臣已经周密计划,布置兵士前去袭击燕王渡江的船队了。朱棣的船队很小,等到他的小船队火烧连营,灰飞烟灭,别说渡江,他到时候想回北平都得问我们同意不同意了。”
“南京总掌长江水师的是哪个将领?”建文帝又问方孝孺。
方孝孺慷慨激昂:“江北铺子口的水师是盛庸在统领,他英勇顽强,作战勇敢。江上水师总指挥是都督佥事陈瑄,他多谋善断,指挥的水师实力强大,肯定能消灭燕王的区区杂牌水师。”
二
就在燕王的大军占领扬州后不久,我开始四下找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武林高手。
我是建文帝的护卫统领,我相信高手还是在民间,而不在庙堂。现在庙堂里他们的本事就在于天天吵架,对实际发生的情况毫无帮助,而我要为建文帝想到最后的一招,那就是出逃。
我隐约觉得会有这么一天,只是当时我没有说。
有一天,我到南京郊外的集市走了走。那里是引车卖浆者和打把式卖艺人的集合地。我换上平民的衣裳,前去走了走,看看有没有什么民间奇人,能被我发现。
武林高手素在民间,我就看见了不少练武术的在那里表演。有表演梅花桩的,两个赤膊高手在梅花形的高木桩上游走、对阵。打了一会儿就分出了胜负,其中一个应声跌落在梅花桩之下。
一棵树下,有人在练习沙包功。只见一根绳子绑着一个沙包,沙包来回激荡,一个汉子左右躲避并不断击打沙包。
旁边还有一个人在练习排打功,只见他手拿一块砖往身体各个部位打,把自己的皮肉排打得鲜血直流,嘴里还在不断地吆喝着。
再往前走,看到几个人正在练习轻功,小腿绑着沙袋,加助跑不断地向一面墙壁冲去,试图翻身而上,却不断跌落下来。
看来,轻功绝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,得练十年以上。
还有人在练扫堂腿,不断前扫、后扫,用腿横扫一根木桩子。他的腿肯定很坚硬。忽然有个人冲出来,他一阵筋斗翻起来,连着翻了好几个翻,又翻着筋斗不见了。这是翻腾术。
看了一圈,这些打把式卖艺的,我稍微能入眼的,就是空手夺白刃的功法了。只见一个人手拿双刀,舞成了一片雪花飞舞,另一个人表演空手夺刀。这要看眼法、身法和步法的灵活了。只见那人左冲右突,一下就近身而入,顷刻间到了舞刀人身旁,拳掌齐出,双刀被磕击落地。
我鼓了几下掌,扔了几个铜钱。
都不是我想找的人。我继续溜达,看到前面一群人围着看表演。
我走过去,原来是有人在那里表演蹬碗,这就是杂耍了。只见一个漂亮女子躺在一条长凳上,一只脚接旁边一个身穿蓝色粗布衣衫的男人扔过来的碗,一只接一只,都挪到另一只脚上,蹬了十几个碗,没有一个掉下来的,姑娘用力再一蹬,那一摞碗飞向了空中,她从长凳上翻身而下,单手凭空一接,那摞粗瓷饭碗都被她接到了手里,毫发无损,没有一只碗掉在地上。
她向大家躬身表达谢意,但却不出声。难道是个哑巴?
我一看,这个姑娘眉清目秀,留着一条很长的辫子。隐约感觉到她身手不错。旁边那个蓝布衫汉子十分精壮,看年龄是这个姑娘的父辈。
我就上前问:“你家姑娘年方十几?还有什么绝招没有?”
身穿粗布衣衫的汉子看着我:“我家小女红莲,年方二八。绝招?当然有了。但不给钱,不表演。”
我掏出了一锭银子:“这点银子,够不够?不够再给。”
汉子说:“够了!那就让红莲给你表演个绳技吧。”说罢,他从身后的一个袋子里取出一卷指头粗的绳子,交给了红莲姑娘。
红莲姑娘笑吟吟的,朝大家鞠了一个躬,然后就又回到了场子里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。只见那姑娘来到场子中央,将那一卷绳子的绳头取出来,一点点地解开,解到了一定的长度,她就抓住绳头向空中抛去。
我看到她抛上去,绳子落下来,她再抛,绳子又落下来。她继续抛,那绳子越抛越高,绳头飞着飞着,就不再落下来,而是伸向了看不见的地方,伸向了街巷深处的某地,似乎绳头挂在了那里,姑娘猛地一拉,绳子很吃力,绷紧了,成了一条倾斜向上的绳桥。
姑娘把手里剩下的半卷绳子交给了她爹,汉子把绳子一拉,绳子又绷紧了,只见姑娘腾身一跃,就站在了绳子上,如同狸猫一般轻巧,嗖嗖嗖地就走了上去。红色的绳子在她脚下轻微弹动,依旧绷直着。
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只一眨眼,姑娘从绳子的尽头消失了。众人看呆了。姑娘凭空消失,这绳技之高妙,我从来没见过。
我们还在诧异中,片刻后,她笑吟吟地出现在我们的背后。
原来,她早就从绳子那一端下来,从我们的身后绕过来了。
我明白这是一位高手。我赶忙拉住汉子,说要和他喝一杯。
我把父女俩拉到了旁边的酒肆中。汉子说,他姓林,是河北沧州人,因北方战乱, 燕王起事南下,战事不断,他带着女儿才逃到了南京。
我了解到他还擅长土行术,而他家小女林红莲,最擅长的就是绳技。红莲确实是个哑巴,不会说话。
我问:“她是哑巴?看不出来。您的土行术,是能在地底下飞快地行走吗?”
他笑了,“呵呵。所谓的土行术,不是真的能在土里行走如飞。那是不可能的。土行,是善于在地底下挖掘通道。我的土行术,就是挖暗道,打通各种横井竖井,然后逃跑。这南京城地下有很多明道暗道,还通着水系。我肯定能在南京城地底下挖通通道,自由出入南京城。”
我很高兴,建文帝现在最缺的就是他这样的奇人了。“我需要你帮忙,告诉你吧,我是建文帝身边的人,今天就是为了来找奇人的。我找到了。你家红莲姑娘的绳技,也非常神奇,闻所未闻啊。”
“小女的绳技,今天只是露出一点点,这绳子可以抛得很高,再高的城墙,她都能把绳子抛过去,然后顺着绳子跑上去。”
我简直喜出望外。我想,一旦建文帝遇到了危厄,这对父女就能派上用场了。他们的土行术和绳技都是绝技。作为建文帝的护卫统领,我必须替主子着想。建文帝优柔寡断,燕王朱棣的人马步步紧逼,早晚南京城会有一场谁都无法预料的血腥之战,必须未雨绸缪。
三
方孝孺完全夸大了盛庸和陈瑄统领的长江水师的实力和作战能力。实际情况是,六月三日,燕王在浦子口江面,一举击败了盛庸的水师。消息传来,建文帝心急火燎,命令陈瑄率长江江南水师立即增援盛庸的部队。
在城墙垛口远远看去,只见陈瑄的水师旌旗招展,在长江之上浩浩荡荡,接天而去。
建文帝说:“这样威武庞大的水师出马,他燕王岂不瑟瑟发抖,立即投降?”
但陈瑄带着水师却不是去增援盛庸的,他是去投降的。
陈瑄要率部投降的消息传入江边的燕王军营中,朱棣大喜过望。
为什么?因为他的部队大都是骑兵和步兵,水军很少,为了渡江战役,他派人从扬州运河上临时拼凑、征集了一些船只,数量少、载重轻,很难完成他的渡江计划。这下陈瑄统领的长江水师不战而降,对于他实在是雪中送炭。
他赶紧下令安抚和嘉奖陈瑄,又悄悄让自己的部将接管了陈瑄的实际指挥权。
这时,南京方面也得知了陈瑄叛变的消息,建文帝一口气没上来,在朝廷里当场晕厥了。方孝孺赶紧让太医来,诊治救护了半天,建文帝才苏醒过来,却愣怔半天,无法言语。
方孝孺征得建文帝的首肯,派兵部侍郎陈植去长江城防部队督战。
陈植作为兵部侍郎,十分焦急,他心里清楚,假如长江防守部队的军心涣散了,士气低迷了,胜败的天平就会倒向燕王朱棣。
他到了长江城防部队里谈话摸底,发现这些士兵都知道燕王朱棣能征善战,心里十分惧怕,加之水师统领陈瑄都迎降了,这对他们的心理冲击很大。这仗还怎么打?普遍认为没法打。
陈植召开军队统领高级会议,有一位姓金的都督也明说了这个仗没法打,自己也想投降,结果被陈植严加斥责。陈植认为,此时金都督不仅不想打仗,还要临阵变节,不 顾君臣仁义,简直猪狗不如。
两个人吵起来了。金都督恼羞成怒,在他的部队指挥所里,金都督纠集党羽把陈植杀了,然后金都督率领长江塞防的士兵向朱棣投降了。
这金都督心里喜滋滋的,他以为自己率部投降会得到燕王的厚待,还想邀功请赏。燕王朱棣却十分老辣,他立即下令,杀掉了赶来投降的金都督。他认为,这人关键时刻毫无气节,丧失做人为官的基本底线,应该斥责并严厉惩罚,杀头以儆效尤。
同时,朱棣下令用最好的棺木盛殓被杀的兵部侍郎陈植的尸体,厚葬忠臣陈植,还大张旗鼓地派人把他埋葬在白石山。
四
六月的渡江战役打响之前,朱棣祭祀了长江之神,同时宣读了一篇誓词。誓词强调,大明的江山社稷是明太祖打下来的,必须要捍卫大明的秩序,保卫大明的子民安危,清君侧而使大明江山不被建文帝身边坏人动摇根基。
这一天天气特别好,江上波澜不惊,天上白云飘飘,燕王下令渡江,渡江战役打响了。由于陈瑄率领的长江水师已经投降燕王,现在朱棣的水师十分壮大,在长江上一字排开,浩浩荡荡,旌旗招展,万船齐发。船上的士兵盔甲鲜明,兵器闪闪,旌旗猎猎,气势如虹,战船在江上连绵几十里,向对岸开去。
盛庸前几天被打败,并未投降,他重整水师,从高资港口快速出击,迎战朱棣水师。
只见江面上炮声隆隆,水花四溅。这一番战斗进行了一个上午,才分出了胜负,盛庸的水师在气势上矮了一截,他的战船有的被击沉,有的被凿沉,有的逃跑了。盛庸水师败落了。剩下的战船都落入了朱棣的手里,南岸的驻军大营也被燕王的骑兵偷袭击垮。
盛庸逃跑了,手下将士死伤枕籍,大部分投降了朱棣。
燕王朱棣命令,将投降他的所有建文帝水师的船上都挂上黄旗,在长江之上来回巡游,宣示着燕王的胜利。
但他没有急着立即进攻南京。他知道,南京城内还有二十万士兵守卫。再说附近的镇江还有建文帝的精兵守卫,一旦他们从侧翼打过来,朱棣就腹背受敌了。
善于用兵的朱棣决定先把镇江拿下来,然后再给南京致命一击。
长江之上,投降朱棣的建文帝水师船只挂着黄旗来回游走,的确使得镇江的守军胆战心惊,军心涣散。
燕王又悄悄派出说客,找到镇江守将童俊,试图劝降童俊。童俊眼看着长江塞防已经完全解体,建文帝的水军如今大部分都在朱棣的手里了,就横下一条心,率部投降了燕王。
镇江被拿下来,燕王的心里就有底了。他继续西进,到达龙潭,从这里都能看到南京钟山的影子了。
消息传到了南京城内的建文帝那里,他心急如焚。听了方孝孺的建议,将南京城外的居民都迁入城内,无论物品、存粮和各种用具,全都运回南京城内,广积粮,深挖洞,准备进行南京守城保卫战。
同时,建文帝厉兵秣马,一边让人操练城内的十多万守军士兵,口号震天响,以壮士气,一边又派出曹国公李景隆、兵部尚书茹常前往龙潭面见朱棣,继续表达愿意割地求和的心愿。他还派了朱棣比较亲近的亲王谷王和安王一起随同前往。
就像见庆成公主那样,朱棣看到来客,把原来给庆成公主的话又说了一遍,还讽刺谷王和安王,“两位兄弟亲王,建文帝的削藩都削到了你们头上了,你们来做说客,脑子是不是有病啊?”
他们没有任何收获,回来了。看来朱棣发起攻城之战,置建文帝于死地是肯定的了。
一向有些优柔寡断的建文帝,在廷议的时候反而坚毅了起来。他说他倒是不怕死,但担心的就是南京的臣子和老百姓。有的大臣建议,说皇帝陛下得赶紧走,劝说他立即南走浙江,或者去湖南也行,总之南京是要放弃了。
建文帝没有了主意,控制不住情绪,在大臣面前痛哭起来。
方孝孺安慰了他,说必须要死守南京,决一死战,天道在他这一边。一边要守城备战,一边赶紧派人出去,四处寻求勤王。
建文帝让魏国公徐辉祖和弟弟、左都督徐增寿抓紧布防守卫京师城池,一边派人出城,寻求勤王之兵。
五
燕王的大军距离南京只有一步之遥,他的部队包围了整个南京城,就像是铁桶一样,里面的人插翅难飞。消息说,他即将发起总攻,只要是不投降,就屠杀全部守军。
我在这个时候劝说建文帝,赶紧逃走吧!
但建文帝十分坚决,“不,朕要与南京共存亡。”
等到了傍晚,传来了燕王的大部队从金川门进入南京的消息。连方孝孺都着急了,他跑来劝说建文帝:
“走吧!陛下必须离开了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
“可勤王的士兵在哪里呢?”建文帝还在盼着勤王的部队驰援南京呢。他不知道的是,他派出四处求援的骑兵信使,都被燕王的部队擒获了。燕王还缴获了密封在蜡丸里面的求救密信,燕王更加痛恨建文帝了。
此时,进入南京城的燕王士兵正在清剿建文帝的队伍。南京城内到处都是喊杀声,尸横遍野。不知道是哪里着火了,火光冲天,滚滚的浓烟飘进了皇宫,南京城到了最乱的时候。
很多大臣力劝建文帝离开。燕王的大军正在一层层地包围着南京城,进城的士兵也不断杀败守城的士兵,在向皇宫逼近。
方孝孺得到消息,燕王密令,见到建文帝先杀了再说,谁先杀了建文帝,谁就是头功一件。那些如狼似虎的将领和兵士正在向皇宫这边赶来。
方孝孺又去布置守卫宫城的防卫了。
我劝说建文帝:“人心已经散了,人心都在陛下这里。可燕王如狼似虎,与其死在他手里,不如现在就走吧!”
“好吧,我走。可我怎么走呢?”建文帝愁眉不展,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。
我们却都想到了这一点。有他的旨意,就好办了。我立即着手实施建文帝出逃计划。
我找来红莲姑娘,让她给建文帝化装。红莲心灵手巧,这个哑巴姑娘是侠女一枚,她随身斜背着一个包袱,打开,都是她用来装扮人的东西。在给皇帝化装之前,我向建文帝鞠躬说:“陛下,请恕罪!”
建文帝眼神空茫地摆了摆手,意思是都听你们的罢。
红莲姑娘手脚麻利,用剃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建文帝剃成了一个秃瓢,然后拿出准备好的黄色僧衣,让建文帝穿上。
建文帝穿上了僧衣僧鞋,苦笑了一下:“还真像个和尚。可是我这么出宫,目标不是更明显了吗?”
我们护着建文帝来到了内宫大门,我指给他看站在院子里的人。只见黄压压的几百个和尚,正站在院子里候着呢。我说:“陛下混入他们中间,谁都认不出来的。”
我拉着建文帝,迅速走入了和尚的队伍里。这些和尚一共有三百人,趁着暮色向宫外疾走。
一出宫门,我们就闻到了浓烈的硝烟气息。到处都是奔走的百姓、哭号的孩子和咒骂的老人。南京城乱了,陷入了恐慌之中。人们在大街上奔走,方向却不一样。到处都是逃跑的人。三百个和尚的出现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,建文帝混在他们中间,实在看不出任何分别。
第一道城门在混乱中,被我们通过了。大批燕王的士兵和我们相向而行,却并未阻拦这群和尚。
暮色低沉下来,南京城内火光熊熊,到处都是“抓建文帝!抓建文帝!”的呼喊。
我紧紧地护卫着建文帝,我能感到他薄弱的心跳,感觉到他外表很平静,内心里却很悲凉。我也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坚毅在一点点增强。他明白,现在他必须要活着逃出南京,才是对燕王朱棣的最大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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